我最喜欢“远志”帖。远志二字飘逸潇洒,颇有东坡之风。尤其是小字,看似是对“远志”的释文:中药名,草本植物,主根粗壮,可安神益智袪痰消肿。待吾闲暇当与萝卜蒸炖排骨,或为冬季美食也。其实这段话何尝不是一道美食技法?可与东坡肉等同喔。远志帖写于丙申年十月初八,其时兄长刚过58岁生日,公务渐少,闲暇见多。或许不久的将来,文学家书法家之外,会有一个美食家方英文?
我收到兄长最早的一幅字,应该是“掌中”帖。“掌中”是我命名的。字写在明信片上的,只有巴掌大嘛,而且一联首句即“掌中”。掌中帖是1999年元旦收到的,距今20年了。1998年底,我的第一本散文集出版,方英文做的序。书出来后寄给了他一册,他回了这个。鼓励和褒奖之情跃然纸上。“掌中”帖让我爱不释手,虽然是兄长率性而为的随意之作,却是字、联、意俱佳的绝唱,不敢说千古,却一定可以流传。
“闲话”帖最有生活气息。我都能想象得到那个场面:一个深冬的早晨,长安还在雾霾中,昏黄的灯光下,一人在挥毫泼墨,累了,喝口茶,吃口饼,看见旁边橘黄色的围巾,猛然想起夫人的吩咐,可窗外还有月色,想来快递员还在睡梦中,又想着弟弟(我)在秦岭那边的金州城里,金州是一定没有雾霾的,早晨一定有人散步的,那个围着醒目的黄围巾的不就是自己的弟媳么?兄长一定眯着眼睛看到了这些画面,然后忍不住在宣纸上写下了这些话。刚写完,快递员也来了,顺手就随围巾一起寄走了。
“思取”帖是兄长专为我写的。“笔夺”帖却是偶然得之。二帖可放在一起读的。甲午年正月,我刚好有点时间,便去给兄嫂拜年。这一次可以说是我和兄长交流时间最长的一次。我还记得午饭是在建东街一家新疆餐馆用的,饭前饭中饭后我们都在一直交流,说家事说工作说创作说世相,无所不谈。这么多年,我和兄长从没有这么酣畅地交谈过。即使是他在安康的汉阴县挂职副县长时,我偶尔在他左右,也没有过如此多的谈话。平日里,我们不谈文学,说到创作,兄长也只是只言片语,有点画龙点金的意思。我其实是明白的,他是大家,我也写作,但写作是非常个体的事,全靠感悟。这次能有这多的交流,真是意外。饭后回到家里,兄长即刻进书房,泼墨挥毫写下了“思取”帖。我们将书法放在地板上欣赏时,兄长又意犹未尽地写下了“笔夺”帖。细读,两帖各有千秋,互为补充,相映成趣。
这么多年了,我收到兄长的书法作品几十幅之多,有的可上墙,有的却只能自己欣赏把玩,但不管哪一种,这些书帖都很正能量,让我获益匪浅。遗憾的是,我不懂书法,无法与兄长对等交流。儿时,我也临曾祖的影帖呀,为何我就不会呢?只能说是资质浅陋的原因吧。我有时有点可笑地想,如果我也会写字,那兄弟的交流会不会是一段佳话呢?也许哦。
不过,“兄弟帖”已经很兄弟情了。